凤凰:高群书追忆《小马奔腾》董事长李明：记忆中的李大狗小马奔腾集团董事长李明因心肌梗塞于1月2日晚去世，年仅47岁。 1.大狗去了 大狗去了。 这两天，睁眼闭眼，夜里醒来，总恍惚看见大狗的影子。 2014年新年第二天，天气很好。我想，应该和几个朋友聚一下，这晚注定是个不靠谱的局。两局并为一局，来的客除了我之外，互不认识。 都到齐了，孔二狗还没到，催他，说正在公司开会，马上结束。等我打了一圈酒之后，孔二狗来了，局太大，一张巨大的桌子，十七八个人已经密不盈拳，好不容易挤下了，孔二狗接了个电话，神色慌张，说要走，我和刘春拦他，问他啥事这么急，他摆摆手夺路而去。 刘春一直嘟哝孔二狗的怪异，20分钟后，刘春电话响了，也匆匆出去，回来时，刘春满脸眼泪，低声对我说，大狗走了。 此时是1月2日晚上八点左右。 突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渊源，我和大狗初次相见，就是若干年前在唐廊的一个酒局之后的第二局。 2.酒友 李大狗，本名李明，1966年生，属马，湖南人，广院毕业，做广告出身，后转身电视剧，一手创办小马奔腾影业，中国六大影视公司之一的老板。 很早就知道李大狗这个名字，倒是本名不常被人提起。1990年代，和我交往多的是北京广播学院毕业的。无论做电视剧的，还是CCTV的，还是广告界的，开始说起大狗的都是他广院的同学。大狗是广院的一个传奇。 那年唐廊后的第二局，终于见到大狗。 第一次见识了大狗的强悍，大声地笑，大声地喊，大声地骂，粗嘎、生猛、野性，目中无人，如身荒野。因为年长他们几岁，又非同学，他对我只喊哥。 又过几天，我要请朋友吃饭，突然想起这个地方，请他帮着订个房间，临结账时，经理走过来说，狗哥说，不许结账。 这年春节，我在老家过年，大年三十晚上，突然接到了大狗的信息：哥，在电视台看了《命案十三宗》，牛×，十年来最好的现实主义作品。 我回：大年三十播这个？ 《命案十三宗》，我的第一部长剧，首播于1999年，而此时，是2006年春节。 如果和一个人总是在夜里灯光下相见，相喝，相对吹牛×，以至于有一天在机场两人迎面撞上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相认，那个人只能是大狗。 有一年春末，我在长沙机场摆渡车突然看见一个农民模样的汉子，坐在窗前的台阶上，心中一闪，这个人怎地恁像李大狗啊？我想必须把这个拍下来发给李大狗，说刚碰上一人，特别像你。 刚举起手机，摆渡车到，那个极像李大狗的汉子也上了车。他在我面前停下，看着我，我也仰脸看他，脸与脸距离不超过半米，越看越疑惑，越看越不像，许久，我试着喊了声：大狗？ 李大狗哈哈大笑起来：老高？ 此事成为每局喝高后必打岔的段子。 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和朋友游弋于帝都东部的各种麻小馆，烤串摊，喝啤酒，吹牛×；而大狗，在他香山富丽堂皇的会所，豪客名流，弟兄簇拥，也重复着同样一种节奏：喝啤酒红酒白酒，吹牛×。 大狗经常都是高筒靴，美军制服范儿，透出军人家庭的底子，标准的江湖大佬，万事义气当先。 3.吵架 那时候，小马奔腾影业已经进入大刀阔斧阶段，广纳贤士，签了吴宇森、刘恒、兰晓龙、芦苇等大腕儿。后来居上的孔二狗，挂的头衔是小马奔腾董事长特别助理，这个特别助理真够特别的，除了和我们整天喝酒，也没见他干过什么。 后来我发现，孔二狗开始撺掇我和大狗的合作。我和大狗是酒友，我不想让任何事情破坏了我和大狗这种纯洁的狐朋狗友关系。但话说得多了，无中就生了有。在孔二狗的策动下，我终于第一次试着和大狗谈合作，因为当时我的电视剧约签给了华谊，大狗就想让我把电影工作室签在小马。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黑夜，我第一次来到小马会所，除我之外，还有唱歌的刘斌和编剧兰晓龙，孔二狗。 及至半夜，只剩下我、大狗、兰晓龙还清醒。我和大狗吵起来了，都是一堆扯淡的话题，一直吵到几近天亮，一直在中间左右互搏的兰晓龙都困得睁不开眼了。 之后，仍是喝酒、喝酒、喝酒，扯淡、扯淡、扯淡，臧否江湖，互吹牛×。吵吵闹闹，越走越近。 他的至情至性，他对这个国家的挚爱，对自己弟兄的挚情，都令我肃然起敬。 我喜欢可以吵架的老板或合作者。只有吵架，才能把各自真正坚持的东西亮出来，然后，求同存异，找到最大的价值。 4.湄公河 2012年夏天，我接到了大狗的短信，问我想不想拍湄公河大案。对，就是那个毒枭糯康。 我说够呛，当时正在弄另一个戏，《兄弟帝国》，刚刚上手。 回京后，有一次接到刘春的电话，说刚和大狗吃完饭，力劝我去拍湄公河，说警匪题材，纪实拍摄，都是你的长项?并且，刘春加重了语气，那种亚热带粘稠的感觉，只有你能拍出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顿时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起来，但还是舍不得刚上手的项目，就说再想想。 后来，《兄弟帝国》剧本写出来，银润投资，也定了和一枚顶级女神合作，准备11月开机，美术也赴上海看了景。 10月，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老高，停下手里的任何项目，去拍湄公河。后面省略5000字。 这个朋友我无法拒绝。回到北京，我和银润商量，另择期再拍《兄弟帝国》吧。 再次来到小马会所，大狗，刘春，兰晓龙，二狗，边喝酒边商量拍摄细节，大狗问我酬金，我说酬金你说，我不说二话。好不容易合作了，你说多少都行。 和大狗抱头大笑，喝到天亮。牛×吹得天上都是浮云。 一般大公司的老板，对公司的项目会管得很细，找到一个导演，除了会反复跟你谈条件之外，什么都不放心，要介入剧本的走向，讨论用什么演员……问题经常出在这里，相当于创作者没了创作自由，要是一部片子做好了，那大家都好，要是做砸了，算谁的？ 大狗不一样，大狗对自己的签约导演和编剧，都像家人兄弟一样对待，比如兰晓龙和宁财神，不仅仅是编剧。他只要信任谁，会把项目全权交给对方，定下了投资，给你开出奖励条款，其他全部都是你的事情，相当于你是整个项目的制片人和监制。负责操作所有流程，定导演、定演员、定发行。当责任全部放到了导演身上，大家其实都不会倦怠，拼了命的要把事情做好，一句话，无为而治。 出来的作品成功，会有额外的奖励；出来的作品不成功，大狗也不会埋怨，还会继续支持你。 说是“无为”，其实也并非“无为”。大到明星卡司怎么协调档期，小到群众演员的落实，只要你需要大狗，他一定会出现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湄公河的片子虽然有有关部门支持，但还是需要当地支持。有一天大狗告诉我，当地给我解决好了，都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免费给场地，免费给支持。 兰晓龙的剧本已经写完并基本通过，接下来研读剧本，研究武器，做功课，每场都做了标注：风格、运镜、叙事的勾连，甚至如何开场，如何收场。在脑子里拉了无数次片子。说实话，认真极了。 过了2013年春节，到中影开会，定下了4月开机。然后，就突然没了信儿。就像有些人的微博，再也没有更新了。但我仍在做着各种准备，摄影美术录音都推了戏，有些演员也推了戏等待。 3月，我给大狗发信息询问，大狗说情况有些变化，让我再等几天。 然后……然后…… 那天我记得是电影导演协会开会，接到了大狗的电话，说项目被别的公司拿走了，非常无奈，非常抱歉。 给职员、演员解释，然后回京到大狗的会所喝酒。大狗很沮丧，很生气，时而暴怒，时而苦笑。看得出，他真受伤了。 2013年年头开局不利，持续到2014年开局，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5.谁也不许哭 昨晚去灵堂，大狗妻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哭。谁也不许哭。 灵堂里，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已成为一张黑白照片，微侧着一张刀削岩石般的脸，坚毅，甚至有点恶狠狠，些许的笑容难以掩藏悍然，那只瘊子很突兀地在左下巴上挺立着。 他的妻子昨天说，大狗是易碎品。 昨天午后，我坐在窗前喝茶，突然，小狗在我背后呜咽般嘶鸣着，然后，就奇怪地深沉地断续鸣吼，完全和平时不一样，我故意没有回头，几分钟后，我一回头，小狗不叫了。小狗面对的是佛龛的方向。无风，无影。啥都没有。 到现在，湄公河还没开机。 | 
